你
你
你被彻底地改变了啊,他孤寞的想着,你只是一个高举双手的混蛋罢了。你的心里只有懦弱和卑怯了。如今的这些日子你变的圆滑了。你学会了虚伪的善意。你用一双污浊的手抒写了一片污浊的文章。
这不该是应有的你。你变了。你已不是那个吃干馍,嚼咸菜的青年了。那样的日子在你心中似乎早已远去。你也不想再去回首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了。你学会了选择,学会了在选择中遗忘。
那时的你多么锐利。吃了几口干馍就敢抡起撅头。你太狂妄了,简直不认识这个世道。你用你微微上翘的嘴角叼住一支莫合烟。浓浓的烟雾呛得你眼泪都流出来了,可你依然一口接一口的吸,死死不肯放下。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你迟迟睡不着觉。万籁俱寂的夜风吹入你敞开的胸口,你觉得惬意、舒畅。可你又很伤心,甚至是恐惧。你的躯体在坚硬的土炕上扭动、颤栗。你害怕了。你怕别人丢弃了你,远远遁去。你怕孤单,怕寂寞,怕离别这存留在心中的群体时的泪水。你曾狠心的想这辈子哪也不去。你曾为那么一个奇怪的念头跳入寒冬时节的冰河中游到对岸。那时的你太轻狂了,轻狂的不像个青年,更不像是个从北京来的大学生。在田间地头人们都叫你“小刘”。如果谁敢叫你大学生,他能得到的只是你无情的一顿白眼。那时的你太天真也太软弱,以为真理可以压倒一切。于是在李老汉被撞后你将县长儿子告上了法庭。等乡亲们凑齐了两千块钱将你从狱中赎出来时你流下了委屈的泪水。是啊,谁人还可以在此时逞强呢?哭吧,孩子,这些都是你的亲人了。哭出来吧,哭出来委屈就少了。你止住了哭,可在那天晚上我从隔壁听到了一夜的呜咽声。从那以后你沉默了,沉默的像一只被放上古尔邦节案板的羔羊。乡亲们的心都酸了。听不到你爽朗的笑声,小山村的天似乎也晴不起来;没有了往日午饭后你精彩的故事,大伙儿的心都蔫了,做事总觉得忘掉了什么。
终于,你开始拾起了那双奢侈的羽毛球拍。乡亲们的心顿时凉了:再也不需要什么诡异的推测了,再也不需要什么咸菜就干馍的生活了。人,终究是要走的。
一纸调令使你面色苍白。家中年事已高的父母千万奔波找了一份文秘的工作给你。他们再也不想分开这个阔别了八年的孩子。
北京治疗白癜风 粼粼的波光在你脸上映照,照的你肌肉一丝丝颤动。你有着一颗赤红滚烫的心,你不想就这样一走了之。你不想丢下那半亩还没灌浆的新品种山地小麦,你也不想丢下李老汉这样一个折了条腿的孤单老人。你放心不下的东西太多,它们都紧紧的连在你的心上和肩上。
去往北京的火车缓缓开动。淅沥的雨珠滴落在车窗上又缓缓扯成一道细丝溜下来。没有人送行,更庆幸没有眼泪。眼泪早已在长途汽车站流干了。乡亲们穷,他们没有钱送到火车站。这样才好,你不才是一走了之了么?
火车轰隆轰隆的响,日夜不停地流过一座座城市和乡村。你年轻的心突然有了一丝前所未有过的疲劳。它是那么沉重,压得你近乎无法呼吸。你努力用意志去撑开那双充满睡意的眼睛。于是天地在你眼中只成了一瞬。
她,她还记得我吗?她还愿意管我叫哥吗?记得她那时多么软弱无力啊!北方凛冽的寒风呜呜吹过,她如一支小草般在风中簌簌抖动,好象随时都准备着倒下。你的心忽地开始疼痛,你知道在这种时候你应该是一位慈祥的哥哥。
你脱下新买的棉袄。那是你花了三十块钱托朋友从城里买回来的,刚穿了三天的棉袄。你将它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只记得那是一种怎样友善的眼神啊。爱,感激,怜悯,你从那眼神中读到了一种很亲切的东西。你没跟她说话,没问她叫什么,也没问她有多大。你只是默默地走开了。
那天你只是疯了般抡着撅头,一串串带着新鲜黄土的洋芋从你的脚下汩汩流出。你没有了知觉。你不会感觉到累了。你的神经被麻痹了。当别人都歇息了,你还在使劲刨着。当别人都吃晚饭了,你还在使劲刨着。你一心只想将这个世道刨穿。
那晚你没吃饭。你在深秋的月光下坐了很久。你的心如乱麻。尕韩哥给的一包烟抽的只
白癜风初期怎样治疗剩了一根。你很迷茫地问自己,到底是什么在牵动着你。那晚你失眠了,整整一个晚上你没闭眼。
你多想再见见她啊,哪怕只是一眼。撅头重重地摔在你的脚上,你疼得咧起了嘴。她呀,她在哪里呢?还在穿我那件衣服吗?她还冷吗?些许她在家中和母亲呆在一起呢。她多好啊,看着真让人心疼呢。她有家吗?她有母亲吗?她肯告诉你她的名字吗?她的名字肯定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她肯定有一个像南方芙蓉般好听的名字,肯定有的。她是那么耐看的姑娘呢,得有一个好名字来配她。 溅起的土块儿一奔老高,簌簌地钻进他的脖颈,搔得他一阵抽搐。这该死的天啊,怎么总是这样阴沉沉的。你如果想下雪你就痛痛快快的下一场吧。下雪多好啊,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了。这样我就可以不干活了,这也许算是偷懒吧,我可从来没偷过懒啊。自从来到这山里后,我可是天天都在拼命的干活呢。我和尕韩哥挖完了李老汉的八亩洋芋,昨天我还帮小猴他们一家碾了夏天遗留下来的麦子呢。可是明天下雪的话我就可以不干活了,我可以追着她的脚印看看她家住哪里,看看她将野菜熬的汤端到她瘫痪的母亲嘴边。她定是一个孝顺致至的姑娘。尕韩哥的那些鬼话我才不听呢,他定是在拿我耍子。他这人最爱捉弄我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呢。他定是为了我好才这么说的。可是他没见过她啊,兴许见过吧,他也不了解她呀。她定是个好姑娘。
太阳已经靠了西了,一丝阴冷袭来。你依旧习惯性的伸手拉拉肩上快要滑落的破夹衣。别人的地都已经挖完了,可你的地还有整整一大块儿。今天是干不完了,你依依不舍地提起撅头,回去吃晚饭吧,大不了明天再来。在你转身的一瞬,一丝冰凉悄然渗入你的脖颈。它如一片薄滚过夏日的滚烫,如一片清爽的慰藉贴在胸前。你在那一瞬间惊呆了。你为你的奇迹的应验而震动。你默默地站在那里,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久久的,开始下雪了。
一只老鸦呱呱叫着,蹲在一棵枯死的杨树枝上张望。它恨透了这万恶的大雪。大雪封山的日子已经有三天了。这鬼地方,一年到头下不了几滴雨,可一下雪就像疯了一样,不下它娘的几个昼夜它是不肯停下来的。这不,又熬上了。大雪没日没夜的下了三天整,连老鸦都饿得呱呱直叫了。家中还有点储粮的人得过且过着,可苦了没粮的庄稼汉啊。李老汉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山在他眼里旋转着逐渐变大,渐渐逼近他日益苍老的躯体。呼吸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八亩地的洋芋就放在窖里。它们都是些嫩嫩的洋芋啊。刚从土中刨出来的时候它们满身金光。这里的土粘啊,下雨天走路连步子也拔不起来,可这些洋芋就是奇,刚刨出来时就像洗过一般光堂了。烈的日头照在地上,听小刘说连城里的柏油路都是粘脚的,可这些洋芋就塄是鲜鲜的放在毒日头下面。哎,自己老了啊,别说折了条腿,这段日子,连身体也渐渐动不了了。鲜鲜的洋芋就放在脚下的窖中,可自己却动不了。平时都仰仗了小刘那小伙子。这小伙子可真好心啊,不仅照顾他平时的一日三餐,每当村里有事时,不论巨细,都要背了老汉去看看。前几天他看这小伙子心情不好,他就估摸着他定是有什么心事儿。一天晚饭后他试探着问了他。可这小伙子死活都不说,只说是干活累的。哎,他这会儿在哪呢?难道他忘记了有个老头在一直惦记着他吗?他如果在的话,他一定会从窖中拾上来三个洋芋。他会将它们切得很碎,在冒着浓烟的锅头上拌着玉米面做一顿散饭。他会很细心地将洋芋熬得稀烂。记得第一次他做饭时洋芋不是很稀烂。他将做好的散饭用木勺放到老人嘴里。当看到老人吃力地用脱落了牙齿的嘴巴嚼硬硬的洋芋时他的脸红了。此后他做饭时总记得将洋芋熬的稀烂点。那散饭真香啊,他想,每当吃到嘴里时他都想哭。苦了这城里的孩子啊。八年,整整八年呆在这样一个连鸟都不想停留的小山村里真的苦了他啊。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哎,他这会儿在哪里呢?他忘了我这个老人了吗?别想了吧,你再别想他了啊,人家可不是你的什么。尊尊敬敬地服侍了你三年多,人家已经够受的了。他可是一个壮小伙呢。
山风呼呼地从西边吹来,夹杂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隐隐可以听到悲痛的哭声。
你笔直的站在雪地里任风卷着雪花往脖颈里灌。你后悔了。眼泪不住地滴落在地上。你本可以走得再快些。那齐膝的雪算的了什么呢?你在雪中奔走着,用脚踢开那些阻挡你前进的东西。雪花被激怒了。它们疯狂地摔在你的脸上、手上,它们用它们特殊的方式来攻击你。它们想让你明白这个世道,明白这个世道的艰难和辛酸。你太年轻气盛了。你狠狠地将这看成是挑衅。你用无所畏惧的大步向它回击。你像一头雄师般彻底火了。你在漫天的风雪中褪掉了你的夹衣。你想用年轻的生命来做注。
你如一股火在雪地中
谁看好了白癜风奔走着。你开始飞奔。你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召唤。它尽管在很遥远的天边,可你感受地真真切切。你向那个声音飞奔而去。
可你还是来迟了。一张破旧的被面遮住了半个小小的炕面,另一半坍塌在地上,堵住了进屋的小门。
你默默的站着,任泪水肆意的流淌。
你不想看见死,你只想看见生。
你害怕死。小时候每当古尔邦节宰羊的时候,你总是躲得远远的。你不忍心看着活生生的生命在屠刀的宰割声中悄然逝去。
生的东西是多么美好的,为何大人们总是喜欢谈到死呢?你小的时候听惯了死,如今你想听听生的声音了。
可你还是流泪了。面对着死亡你又一次流泪了。你深深的自责为何不远万里要跑来看这人生谢幕的悲惨呢。
她的眼睛红红的,像一只被猎人追累的小白兔。她的头深深的垂在胸前。
你看不到她秀丽的脸庞。
你深深的知道自己并不想看见。
于是你在默默中回转过身。在漫天的飞雪中你走了回去。你的步伐是那么沉重,你几乎走不完这几里的山路。你在风雪中蹒跚地走向另一个未知的沉重。
李老汉殁了。他是在忍受了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的痛苦中逝去的。
火车还在轰隆轰隆的响个不停。你望向窗外,那里是一片如墨的漆黑。你叹着气。你感到了真正的空虚。
不就离开了一个小山村吗?是什么让你变得这样狭隘和自私了呢?在北京,你的父母和大多数的人不都过的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