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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甜甜的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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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6 23:41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Q
甜甜的晚风

甜甜的晚风
      
   
      
    甜甜的晚风
    晚风,轻轻地掀起他膝上的书页。他忙用手指夹住教本,继续看起冰心老人的《再寄小读者》来。
    这是他的老习惯了。每当新学期临近,他都是这样仔细通读课本的;虽然,书中的每课,每课中的每节,甚至于每节中的每个字词,他都烂熟于心,可他仍不改多年来形成的习惯。
      
    “你说,”妻子很不耐烦:“缺的钱怎么办?”
    “什么?”他转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满脸愠色的老婆“什么怎么办?”
    “钱   妻子取下墙上的两串辣椒干和一匝扁豆种,又一声不响地走进了厨房。随后,便传来一阵盆勺碰击声。
    他使劲按了按太阳穴,才从冰心老人的娓娓叙谈中回到自家门前。
      
    是的,他记起来了,他的大女儿安梅,今天该到武汉大学报到的。只是为了钱,才耽搁了一天的,离上课不是还有两天吗,怎么就急成这样?
    西房的窗口,隐约传来女儿的几声啜泣。
    “哭什么!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   “吃灯草香,放轻快屁。”焦苦的炊烟卷来妻子的斥责声“钱呢?”
    他憋住袭入鼻腔的喷嚏反问“卖猪、卖小麦的钱呢?我的工资呢?”
    “那点钱够做什么?”
    “不够孩子们上学用?”
    “别的就不用了?”
    “还有什么用呀?”
    “啊   “哐!”妻子掼过饭勺子后,便不再搭理他了。
    他乘机仰起头来,却打不出一个喷嚏;他只得抬手揉了揉酸痒的鼻梁,向场院边上挪了过去。
      
    他避开了从厨房顶上抒卷而下的炊烟后,又把课本放在膝上;在他用舌头潮润指头时,嘴里涌满了一股难闻的青苦气味。他看到自己满手青汁时,才意识到自己从棉田回来,掐过棉花边头的手还没有洗。他放下书本,走进堂屋。西房里,多次由镜片矫正过视力的女儿,正在背着英语单词;泪水淋漓的小安柏,正在一下接一下地攀够着姐姐擎着的计算尺,嘴里还不停地哼着   他想起自己责备和规劝女儿的,竟然不好意思起来。
    “安梅,”他搓着手上的肥皂泡“去武汉的车是几点的?”
    “上午六点半”女儿道:“下午两点。”
    “上午走吧。”他又问道“你东西准备好了吗?”
    “停当了。”女儿嗫嚅道:“只是……”
    “哦……钱嘛,我叫你妈给你。”
    “安松、安竹、安柏呢。”女儿不安地问“钱够吗?”
    “够的。”他一锤定音。
    女儿的脸上露出放心的微笑。
    “安梅,”他叮咛道“到学校要注意休息。看你瘦的。”
    “知道。”女儿把计算尺塞到安柏的手里“去,拿玩去   小安柏破涕为笑,作了个滑稽相,便举着计算尺,跳着笑着跑走了。
    安梅望着弟弟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也在一旁默默地笑了。
      
    安梅与安松是他亲生的,而安竹和安柏是他弟弟的遗孤。很早的时候,他们就收养这对小儿女。
      
    他擦干手上的水气,又打开了凳子上的课本。可他怎么也跨不过“北京自然博物馆”的门槛儿;《黄河象》中的那头老公象怎么也活不起来。他烦躁地翻了几页,盯着书,嘴里轻轻地呢喃着“《主要的和次要的》……”
    “是不是什么都有主次之分呢?生活的主次是什么?我生活至今,已年届天命,是否也有主次之别呢?它们能否相互转化,或相互替代……”
    他思索起自己的生活来,习惯地用双手托住面颊,扑面而来的肥皂气息,使他嘴里又涌起一股棉花青汁的苦涩味。这种苦味悄然渗进他的思绪。
      
    他没有哲学家的头脑,无法从自己白癜风初期有哪些主要症状平淡的生活中找出惊人哲理;他更没有诗人的气质,不会用诗意的眼光去回顾自己的足迹……
    他只记得,在他刚参加工作时,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的内心深处,确曾萌生过一种神秘而朦胧的期盼、温馨而超然的渴望。可是,在他还没有弄清自己究竟期待什么、渴求什么时,就与口比刀子硬、心赛豆腐软的妻子结了婚。再后来的生活,便是教书与家务的总和     
    “爸爸”侄女安竹站到他身后“你看的是什么书?”
    “我看   “在西边沈家的。沈小芳明天去报名,人家钱都准备好了”
    “你们要多少钱?”自从侄女考上临海高中起,他不知这样问了多少遍了。
    “六百八十元。”安梅替妹妹作了回答。
    “你与沈小芳一起去报名。”
    “爸爸……”侄低下头去“我还没钱呢。”
    “你是说书学费吧。朝你妈要去。”
    “什么朝我要?”话音未落,妻子端着饭盒,走出厨房来。
    “要…… ”安竹嘟囔着,跑进屋子。
    等妻子将冒着热气的一盆馒头放到饭桌上时,他才答道“明天安竹要到临海中学报名,朝你要……”
    “要报名费是不是?”妻子的脸板得沉沉的。
    “是书学费。”他耐心地更正着。
    “多少?”妻子从不与他咬文嚼字。
    “是六百……安竹是六百几?”
    “六百八十块钱。”西房里的安梅回答了他。
    “这……”妻子为难地搓着手“你说怎么办呢?”
    “能不让孩子读书?”他责怪起妻子来。
    “钱呢?”妻子毫不示弱。
    “卖小猪、卖小麦和我的工资呢?”
    “不够!”妻子的口吻不容置疑。
    “不够?”他怀疑地看着妻子。“家里不是还有几千块吗?安梅三千多,安竹六百多,安松六百多……”
    “爸爸,”在临海中学补习外语的安松答道“我们是七百多。”
    “嗯!”他瞥了一眼拎着自由夹、匆忙而归的安松“安松七百多,安柏二百多。共……”
    “家里是有几千块钱。村里的管理费不给了?化肥不卖买了?房子不……”
    “都办,都办。”他觉得,妻子说的件件是当务之急。
    “钱够吗?”妻子依旧紧追不放。
    “我们手里紧就紧点嘛,”他照例开导起妻子来,“难道你忘了……”
    “记得记得,”妻子不耐烦了“我生安松那年,家里穷,你用一个鸡蛋称盐,一个鸡蛋买煤油   “你看怎么办?”他无意中把皮球跳了回去。
    “是我在问你。”妻子没有上当。
    “村里管理费要多少钱?”他把说了多遍的管理费又给忘了。
    “你   “你怎么骂人?有话不能好好说。”他想缓解一下紧张的局面。
    妻子又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开口,径自回了脸部白癜风图片厨房。
      
    “我的记性,唉……”他望着妻子那滚圆而强健的后背,自言自语起来“我的记性怎么这样坏!这么健忘?我的记性哪去了?”
    他又一次习惯地用双手托住面颊,掌内残存的尚然可闻的肥皂的清爽气息,再次使他想起了那种难闻的棉花青汁的苦味来。渐渐地,他觉得自己的心河里也涌出了这种难言的苦味来。他不怪妻子骂他,几天前,妻子的确和他讲过村里筹集管理费的事,只是他很快就忘了。他只觉得心里有些委屈,甚至有苦难言;以往自己也是很有记性的人呀。三年自然灾害中,因饥饿、劳累而辞世的父亲的临终遗言,他记忆犹新;母亲为把他和他两个妹妹拉扯成人而洒下的滴滴汗水,经常在他的眼前闪烁;母亲背着他们北京白癜风医院兄妹,暗然神伤、默默垂泪的惨状,常常使他热泪奔流……为了充饥,他与妹妹刨回大田里的山芋熬稀饭,母亲不责备他们的过错,只是一再告诫他们不可再犯,并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千年古训……为什么现在会丢三落四?这是不是职业病,是什么时候得的?……
      
    “爸爸,”安松打断了他的思绪“爸爸,你们过节,能有什么好处?”
    “你说什么?”他不解地望着等饭吃的安松。“我们过什么节?”
    “教师节呀”安松揪了丁馒头放进嘴里“教师节你们能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歹处的!”他不能容忍儿女们有一点市侩习气“小小年纪就”他正想教训儿子一番,妻子正好端着稀饭盆走了过来;他只好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把涌到嘴边的呵斥咽了下去。……
      
    教师节能有什么好处?能恢复他记忆力吗?能帮助他解决繁杂的班务吗?不可能,这样的节日有什么意义?对了!他惊地找到了自己丢三落四的病因:原来,自己的有限精力,已全部用于解决琐碎的班务上了;自己的所有记性,已完全花在记忆跟教材有关的名人传记乃至这些人的鸿篇巨著上了;自己的大脑皮层里已排满了各种与教学有关的信息,里面已无法容纳各项国策和各条家计了。连911恐怖事件的确切年头皆难以记忆,又怎能记住管理费的钱款呢!即使记住又有什么用呢?它能保证学生的升学率?能提高学生的身体和思想素质吗?都不可能,那有什么用。难道它能唤回自己流逝了青春?能补偿自己在单调的铃声中消逝了生命?……
    想到了自己压抑的生活,他的嘴里又出现了棉花青汁的苦涩味来。
      
    是他错了。其实,他在讲台上所撒下的智慧之花,已在学生的心灵深处结出了憧憬之果;从他的笔尖流走的青春与生命,已在学生的生命里得到延续!他们是一群可以告慰自己心灵的人哪。
      
    “爸爸,”安梅问他“安柏到哪去了?”
    “不知道。”他不解地望着探身窗口的女儿“你找他做什么呀?”
    “要计算尺。”女儿答道。
    “他有什么计算尺?”他更加迷惑不解。
    “那是……”安梅离开窗口“是我的计算尺呀。”
    他这才记起刚才姐弟争尺的一幕来,他自嘲地摇摇头。
    “爸爸,你看,你看啊     
    他顺着安梅的指向望去,只见菜园里面的小安柏,正在用计算尺锯割着倭瓜花;他的两个好友,一个在芝麻地里拔着朵朵芝麻花,另一个在扁豆架下撸下串串扁豆花。近旁,映着余辉、鱼花四起的池塘里,浮满他们撒下的鲜花     
    “吃饭了,奶奶你要坐好。”安竹把体弱多病的奶奶扶到饭桌旁“爸爸,吃饭了。”
    “我……我再等一等。”
    “还等哪个?”妻子把一碟熟菜放到奶奶的面前“那两个到哪儿去了?”
    “来了,”安梅拽着弟弟坐到饭桌旁“爸爸,要是钱匀不开,我到学校贷款也行。”
    “嗨。”他不容女儿分说“我明天送你上车。几点钟的车?”他不好意思地问道。
    “六点半。”小安柏抢着答应。
    “那么,”他做了个肯定的手势“就跟六点半的车。”
    “说得倒轻快,”妻子放下饭勺“钱呢?”
    “卖大猪、卖小麦和我的工资呢?”
    “村里的管理费不交了?”
    “多少钱?”
    “啊!你……奶奶您看!”妻子无可奈何地向奶奶摊开双手“您看他的记性。”
      
    奶奶的耳朵背,没有听见自己儿媳妇的话,仍在向各个桌面分送着竹筷,分得很慢很慢。
    “唉   “管理费一千四,”他开始料理起家务事来“加上安梅的三千多,再加上安松的七百多,还要加上安竹的六百多,最后加上安柏的二百多,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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