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知道上小学之前都是在姥姥家的大院子里长大着，不久前，对于那北京中科医院曝光时候小孩子的回忆我还是只会无意地想起来，会心一笑，自己回味一会感动一会，但知道它仍会是老样子的。暑假回家，一样是一院子的菜，一样是晚上大门口上乘凉闲聊的或坐或站的邻居们，甚至我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坐在姥爷姥姥旁边听他们闲聊，一样的月季花香 然而去年过年回家，三下五除二地莫名其妙地舅舅要在姥姥姥爷家院子里盖房子了。舅舅是个有钱的商人，盖别墅式的房子，地面全部硬化。大家都说是好事，忙里忙外地招呼盖房子的事情。当时只觉得心里疼，却说不上正当的理由。 现在快到夏天中间了，过了小半年，突然开始难过，我的反应速度也算不短。童年的事情一件件往外冒，仿佛会随着新房子的建成而飞走。我想把那个时候的小女孩记下来，在她在我的记忆里慢慢消逝之前。 那些亦真亦幻，亦真亦假的往事 　小公主 一 松鼠之觞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白天的时候像月亮一样温顺，到了黄昏太阳慢慢沉下去，花草树木房屋在云彩折射的光线中影子渐渐融化的时候，她便开始像太阳一样脾气暴燥。 她住在这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连接的一角。她跟姥姥姥爷爸爸妈妈一起住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院子三面都是矮矮的围墙，围墙外面比院子低很多，顺着坡杂杂地长着一些树和草。从墙的一面望过去是一块块绿绿的农田，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脚。大门对着一条路，路两边住着很多奇怪的邻居。 山很远，平常只能看到一团青雾，但当天气特别好的时候，能看到山上蜿蜒的路，路旁边一个灯塔，几座看起来小小的房子，甚至开矿的几块山的伤痕。 院子里中间种着菜，院子周围用砖砌成的三层兔子楼，养着很多灰色的黑眼睛的兔子。夏天的时候，姥爷常常在一院子的菜中间穿梭，浇水，拔草，捉虫，摘一日三餐吃的菜，姥姥有时候也帮帮忙拔草。 外面的农田里常有小动物从一丛草里窜出来，消失在另一丛草里，急急忙忙，不是为了赶路，更像是心里的惧怕让他们不敢在人类的世界里久留。 沿着围墙斜放着一堆桐木，拳头粗细。桐木是中空的。常有松鼠喜欢在桐木上跳来跳去。爸爸说应该叫这种松树“三道眉”，应为它们棕色的皮毛上有三道像眉毛一样修长的纹路。 有时候姥爷会兴致来潮捉这种松鼠给小公主玩，悄悄靠近桐木的一端，敲一敲，松鼠便飞快钻进了中空的桐木里，两边一堵，捉住了。 但是被捉住的松鼠都很生气，暴躁地跳一会出不去，就气死掉了。 小公主总是很喜欢这些松鼠，常幻想着有只松鼠跟在自己的身后。 然而爱其实是残酷的。远远地看着所爱之物，心中无限渴求，想亲近，想触碰。然而当把所爱之物囚于笼中那一刻，便是爱的终结。或是所爱之物已变质，或是那份爱因太过亲近而逝去，正是所谓的“不虞之隙，求全之毁。” 　　 二 兔子贼 姥爷的院子里中间是菜，周围是姥爷养的兔子们的三层砖砌格子房，每次到喂草的时间，兔子先生们都把脑袋探在外面，全是灰兔子，耷拉着长长的耳朵，每只耳朵里面都布满了细细的红色血丝。兔子妈妈们会被特殊优待，住进有套间的格子房，吃最好的草，并且有姥姥给煮的香香的玉米粉粥，里面甚至额外地放了碎的蒜和盐。 小公主跟这些兔子们不熟，它们总是来来去去，甚至有时候会变成一张没有头的毛皮和一盆肉。那个时候用凤仙花配上明矾和煤粉染指甲很流行，于是有一天姥姥决定用院子里的凤仙花给小公主染一染。包裹用的是从草丛里采来的一种正面毛茸茸，背面光滑的心形的大叶子，凤仙花汁配好，一撮撮放在指甲上，用大叶子包好，再用细线像捆粽子似的捆起来。全部工序完成后，原来小小的手被撑成了有大绿手指头的爪子。 刚开始包的时候凉凉的，小公主感觉还不错，且想一想明天就能有鲜艳的红指甲了，还有些雀跃。然而很快十只手指头就开始又热又潮地难过了，勉强撑到了晚上，姥姥揪掉了一个看了看，说：“一点颜色都没有呢，戴着睡吧，明天就能红红的了。”小公主不得不乖乖把两只大绿手平放在被子上睡了。 半夜的时候，小公主突然睁开了眼。姥姥姥爷在旁边睡，发出缓慢的呼声，屋子里是黑暗的，拉住的窗帘却亮得可疑，似乎外面有一轮又大又亮的超乎寻常的白月亮。 突然一个影子从窗前跃了过去，接着影子多了起来，小公主坐起来，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各种野兽在窗子前面走，有尖嘴巴的狐狸，方脑袋的老虎，还有缩成一团吼叫的狗，还有追着狐狸大声叫的狗，像是有一场狂欢在白月亮下面举行，看来院子里的大黄狗已经制止不了它们了。 小公主有些发愁。窗户上虽然有加固用的铁条，但万一哪根不结实被它们进来了怎么办？但是好奇心慢慢在小公主心里长了起来。小公主感觉窗帘外面是另一个世界，隐隐知道自己不应该偷看。但是好奇心终于长大啦，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刘云涛小公主爬到窗帘跟前，掀开一条缝，看了出去。 然而窗外并没有野兽，院子里铺满了白月亮的光，院子中间的菜发出了浓重的阴影，斑驳一地。院子中间却有一个小孩子站着，沐浴着白月亮的光，却开口说话了：“我是金鱼池底的王子。”小公主感到了难言的忧伤，心里面开始痛，然后大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狗儿？”“做噩梦了吧？不怕不怕，快开灯，肯定是做噩梦了。”姥姥从被窝里伸出手拍打着梦中惊醒的小公主，一边嘱咐姥爷开灯。姥爷摸索着找到灯绳，开了灯。黄而明亮的灯光顿时驱赶了黑暗。小公主还在抽泣，外面大狗却叫得厉害。姥爷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又找到手电照了照，“妈的，”姥爷突然变得紧张，伸手从窗户边的柜子下面摸出了，打开窗户，朝外面开了一。小公主还在似醒非醒地抽泣着，举着两只大绿手。姥姥和姥爷却完全醒了，两个人的交谈激烈而慷慨，小公主甚至在抽泣中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姥姥从开始一直坐在床上搂着小公主，这时候开始注意到小公主的大绿手，于是把绿色手指一个个揪掉扔在了墙边。 第二天，院子里有了异样，院子有一面墙外面是土的斜坡，现在破了个大洞，旁边杂七杂八地有些铁锹，铁耙子之类，一个麻袋放在旁边，里面还有残留的没有逃掉的乖乖等在麻袋里的兔子先生。 姥爷说昨晚是慕名而来的偷兔子的贼。姥爷的兔子养的好，在附近很有名，种兔是很贵的。但是因为染指甲的小公主半夜噩梦，才让姥爷发觉了，开吓走了小偷，救了那些兔子先生。姥姥姥爷在傍晚聊天的时候把这件事当作奇事讲给周围的邻居听，引来了一片惊叹声。 然而坐在旁边的小公主却想到了跑掉的几只兔子先生，会不会在院子里挖洞挖洞，最后在院子的下面建起一座兔子宫殿呢？ 　　 　 三 大黄蛇 妈妈小的时候，姥爷家的院子周围比现在荒凉很多，现在一眼望过去的耕地好多那时候都是野地。院子里经常有蛇出没，所以妈妈小时候经常手抓一条蛇满院子跑。 直到有一次，站在院子中间的妈妈感觉裤管里有凉凉的东西缠着腿爬了上来，从此见到蚯蚓腿也会发软走不动路了。后来不知道蛇先生如何，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多可怕的东西你也有不怕它的时候，多么平淡的东西也可能有一天让你毛骨悚然。 到小公主出生的时候，野地渐渐成了农田，蛇肉渐渐成了餐厅的招牌菜，院子里已经很少见到蛇了，只是相对很少，不是没有哦。 这一天姥姥姥爷都睡觉了，夏天的中午，院子周围树上的知了“哇哇”叫着，与远处蝉朋友们的叫声此起彼伏。黄狗安静地在院子的一角睡着。没有一定点人类活动的声音。姥爷种了一院子的蔬菜，这时候它们生长的咯吱声都恍恍惚惚听得到了，还有那些围在菜的嫩叶子上的飞虫的嗡嗡声。 小公主闭眼躺在大门口的竹躺椅上，风从大门口吹到院子里，或者院子里的风又从大门里冲出去，身上的汗出来了又跟着风飞跑了，好舒服。 人真是有直觉的。半睡半醒的小公主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睁开了眼，一条拳头粗的一米多长的大黄蛇正经过小公主身边。看到小公主喊叫着蹦了起来，大黄蛇猛地把前半身竖了起来，停在当地，蛇信子一吐一吐。姥姥听到喊声冲了出来，看到蛇一边跑去找工具一边大喊向姥爷报警。大黄蛇一看到这架势，马上一扭一扭准备逃命了。 小公主镇定下来，看着慢慢费力往前跑得蛇，有些惊悚，还感觉它有点奇怪。以前见到的蛇都是以飞快的速度逃跑，留下吓了一身鸡皮疙瘩的人目送它们远去。但是大黄蛇却是费力慢慢往前跑的。姥爷以前盖这个院子的时候，为了防止下雨院子里积水，四周的围墙都有开的小口，大黄蛇离其中一个小口很近，于是它朝小口钻了过去，还剩下半条身子的时候，姥姥举着铁锹赶了过来，用铁锹把大黄蛇的尾巴尖钉在了地上。然后一把抱住小公主，拍拍小公主，再拍拍地，嘴里念着安神的咒语。 姥爷一脸担心地冲出来的时候，姥姥已经开始指着大黄蛇骂了，“你说这畜牲！那么宽的院子不走，非得走这里！你说不是出来吓人找死么？一会让狗儿喝点药压压惊，别吓着了。”姥爷把大黄蛇拽了出来，用铁锹拍了蛇的脑袋，大黄蛇便软软地瘫在了地上，脑袋已经不成形了。姥爷摸了摸小公主的头看有没有被吓到发烧，放心后，姥爷把大黄蛇挑着扔到了围墙外面。 夏天的下午好像是蒸箱开了盖，慢慢凉了下来。等到姥姥从对蛇吓到小公主的气愤中平静下来慢慢开始思考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了大黄蛇不对劲。“那死蛇肯定是吃了耗子药了，不然不会那么慢，也不会从水泥地上跑。那么大条蛇，得长个几年吧？老头？”姥爷闭着眼睛躺在竹椅上，“旁边新平家养鸡，那鸡饲料又喂鸡又喂老鼠，它还不吃个饱！” 于是这条蛇吡美莫司作为话题被谈论了很多天，小公主似乎成了受惊的小英雄。 然而之后的两三天里，小公主总想起那条大黄蛇，受惊时竖起的前半身，一扭一扭吃力逃走的样子，死了之后软绵绵的身子被挑起来扔出去的样子。 人类是残酷的。辨别清楚什么是自己应该保护的东西之后，就会毫不犹豫地伤害之外的东西。就像姥爷会天天用自来水冲掉聚集在嫩叶子上吮吸菜汁的虫子们，会用农药杀死土块间隙的蛐蛐们，以及杀死兔子先生们，炖成热腾腾的菜。 然而生活却原应这样过，这才是最最合理的生活。爱只是给特殊的人的奢侈品。 　　 　　 我所知的“吃雪”与“摇头” 夏天的傍晚，姥爷家大门口总是坐满了乘凉的邻居。姥爷家的院子很大，种了一院子菜，地势又高，到了傍晚，风从大门里穿行，比在野地里还凉快。我以前常常依偎在姥姥或者姥爷跟前，听邻居们谈东谈西，看着一个个人渐渐岁月陡增，老人离去，新人又来，有人搬家到了旁边，有人在岁月里告别。 印象深的是两个老太太。差不多一样的家庭环境：年轻守寡，辛辛苦苦把儿女拉扯大，把女儿们嫁出去，收拾了新房，给儿子娶了媳妇，媳妇又生了儿子女儿。很普通的农村老太太，然后两个老太太几乎一样的苦命，以一样的姿态死去。 其中一个老太太在我印象里是沉默寡言的人。冬天扫雪的时候会不时停下来抓雪吃，我小的时候觉得好奇也抓着吃，还被姥姥姥爷狠骂了一顿，那件事情不知怎么我老记着。所以我们管她叫“吃雪”吧。 吃雪不是一个干净的人，就像是她年轻时代的时代的贫困深深地烙在了她的灵魂上。她不介意自己有多脏，不介意每天干很多活。冬天她会公然吃雪，草绿的时候她会吃一种草的草根，那种草长满了家乡的墙角和土地。大家喝茶只要她在就会把茶叶渣子递给她，我常津津有味地看她用手抠着茶叶渣子津津有味地吃掉。现在写起她的事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当时的感觉，她不过是邻居里面的一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