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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毛钱 [打印本页]

作者: @为你遮阴 时间: 2017-7-29 00:40 标题: 一毛钱

一毛钱

有一张一毛钱的纸币，为了区别于他的同伴，姑且称他为小A 吧。当小A 穿着崭新挺括的制服，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心里是颇为自许的。他真是个英俊小生呢。他青春的热血在沸腾，他想赶快融入到这个城市之中。可是，扎钱的纸带像绳索一样捆着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小A拼命地大声，奇怪的是没人理会他。不知道那些人是没听见呢，还是故意装着听不见。总之，小A 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在排放得整整齐齐的架子上呆了好长好长时间，一直熬得他把阴历、阳历、星期都忘得干干净净的时候，一双纤细的手把他和同伴们从架子上拿下来，拿到一间光线明亮的屋子里。
小A 一直都记得那双涂着红指甲的手，带着一种淡淡的清香。猛然来到敞亮的地方，他觉得有些刺眼。小A 想，这大概就是所谓见世面吧。既然来到世上，横竖是要这样的。正这么想着，小A 忽然被一只大手抓起来，扔进一只大布口袋里。小A摔得眼冒金星，然后口袋被扎住了。小A 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同伴们都稳稳当当的，全然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他不禁为自己的胆小害羞起来，脸也红了。幸亏周围黑洞洞的，谁也没有看出来。
随后小A 感觉到一阵阵的颠簸。再后来口袋打开了。他和同伴们被随意地堆放在桌子上。有人扯断了捆在小A 身上的纸带。小A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借着一阵风就往别处飞。没飞出多远，被一个人一把捞住。有人说：“把电扇关了！”抓住小A的人说：“想跑？没门！这小子！”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这么近对他说话，小A既激动又窝火。他知道，那个人对他想飞走很生气，说出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其实自己不过是想活动活动筋骨，结果就被误会了。那个人的手真有劲儿，骨头都被他捏得生疼。
不断有人来领钱。桌子上的钱越来越少。当小A 被发钱人拿起的时候，心里得意极了。他知道，他就要正式步入社会了。领钱人接过钱，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说：“多了一毛钱。”说着，就要把小A退回去。小A急了。发钱人说：“不多。上个月我还欠你一毛钱呢。”领钱人说：“一毛钱还用还？你也真是的。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我早都忘记了。”小A满肚子不服气：“一毛钱怎么了？一毛钱就不是钱？”可惜没人听得懂他的话。发钱人说：“一毛钱也是钱，现在正好有，你拿去吧。”小A点点头：“这还像句人话！”
小A高高兴兴地进了那人的上衣兜里，随着主人的脚步心满意足地颤悠起来。他要闯世界了。他经常看见主人的手泰山压顶般伸进兜里来，把一张张钞票抽出去。小A每次总是怀着激动的心情想：“就要轮到我了！”可主人的手只是碰了他几次，却始终不肯用他。小A心里不服，嘴上没说什么。他认定天生我材必有用，现在暂时被冷落只是时机不到。只要有耐心，肯等待，总有大显身手的时候。
一天，主人去买肉。卖肉的称完肉后，说：“一共二十块零一毛。”小A忙看看四周，只有他是一毛钱。小A兴奋得要大叫起来。他偷偷看了看同伴的脸色，怕被他们讥笑，便强按捺住狂跳的心，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动不动地耐心等待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
主人的手伸进兜里，拿出一张十元的钞票，又拿出一张十元的钞票。小A想：“下一个就是我了！镇静！一定要镇静！”他静静地等着主人的手再次伸进口袋里把他拿出去，等来等去却不见拿。只听得主人说：“就二十块钱吧。一毛钱就免了。”小A急得上火，心说怎么能免了呢？兜里明明有，给人家不就得了？卖肉的说：“你看看你口袋里有没有嘛！要是真没有就算了。”主人说：“你看你这个人，一毛钱也斤斤计较的。”一边说，一边很不情愿地翻着衣兜，把小A晃得头都晕了。主人把小A夹出来，递到卖肉的手里，提着肉转身走了。
小A在衣袋里憋了很长时间了。他个子小，老受排挤，心里很不痛快。今天出来了，小A忍不住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开始吸进去的空气还算新鲜，后来就变成油腻腻的膻气，差点儿让他恶心得吐出来。小A皱着眉头进了卖肉人的兜里。四周全是这种逼人的膻气，崭新的制服上也染上了油迹、血渍。小A心疼得不得了。他后悔不该离开原先主人干爽清洁的衣兜。
在卖肉人的兜里呆过一阵后，小A渐渐适应了这种气味。这里的环境北京中科医院曝光虽然艰苦一点儿，但忍一忍也就不觉得和先前有什么不一样。譬如种花人闻不到花香，养猪的不觉得粪臭。这世上原本没有绝对的事情。小A好像听谁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又说：“要想沙里淘金，先得脱掉三层皮。”总之是说做什么事都不容易。小A想，古训当然是不能违背的，只是崭新挺括的制服弄脏了，变皱了，在别人面前怪难为情的。
小A只在卖肉人兜里呆了不到一上午，就转到一个老太太手里；下午又进了卖菜人的兜里；然后是小卖部老板的钱筐里；后来又到了一个中年妇女的包里；还有坐办公室的、开机床的、卖鞋的、理发的、卖水果的、清洁工、泥瓦匠等等等等男女老少、各色各样的人，小A都接触过。天长日久，小A的制服渐渐失去了当初的风采，浑身上下都是乌黑的油迹，精神也大不如前。他已经没有了少年的浮浅和轻狂，变得见多识广，甚至有些油头滑脑了。这原本是不应该的。可有了这么多的经历，谁能保证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小A自嘲地想。
小A已经不太在意别人对他的态度了。时光在流逝，他的容颜在衰老。得过且过，做一天钞票买一天东西，是他最大的追求。除此之外，就是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冬天的一个晚上，小A跟随主人来到一家歌舞厅。他并没有看见大门上方流光溢彩的招牌。他是从声音里分辨出来的。他来这样的地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主人可着嗓子大喊大叫，旁边还有柔媚的女声伴唱。小A对这一切已经不再新奇。他静静地躺在兜里，一面休息疲乏的身子，一面回忆这个缤纷扰攘的世界。他其实并不记得什么，他一直懊恼的是那身崭新挺括的制服，他再也不会拥有了。
朦胧中，小A觉得主人粗短的手指正在兜里乱翻。他听见旁边有“咯咯”的笑声，好像刚下过蛋的母鸡，一阵一阵地打鸣。这个人边笑边说：“就这么点儿钱也敢上这儿来？”主人说：“今天换了外套，钱都拉在家里了。”旁边的人说：“我跟你回家取去。”“那怎么行！”主人说，“再说深更半夜的，路也不好走。小花，咱们是老相识了，下次我一定带得多多的。今天实在是忘记带了。”小花说：“我不信！我来翻。”主人说：“随便。”小A不久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气。小花把小A抓出来，摊开一看，说：“这么脏，看着都恶心，趁早扔了算了。”主人说：“别，别。”伸手要来拿，小花早已打开窗户，把小A揉成一团，从三楼扔了下去。
小A北京治疗白癜风最好的专科医院想不到会遭此厄运。在小花出手的一刹那，他禁不住大喊起来。然而还是没人听得懂。小A只好重重地摔在水泥方砖铺成的人行道上了。
小A独个儿在寒风中冻了一夜。天明时分，渐渐有了行人。可是要么离他很远，要么从他身边经过而没有发现他。小A不禁暗自叹息。他想，如果他的制服是新的，一定会引起行人的注意。
又过了一阵，一群年轻人跑过来。有一个人在小A跟前停下来，招呼同伴说：“谁把钱扔这儿了。”小A真希望有人把钱捡起来，放进兜里暖和暖和，他已经冻了一夜了。听见招呼，其余的人过来看了小A一眼，说：“这么脏的钱，谁要！”“这个地方的钱，说不定上面有淋病、梅毒呢！”几个人哄笑着跑开了。
小A又羞又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远处刮来一阵大风，转眼就到了小A的跟前。小A被这股风裹挟着，一路翻着跟头，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小A冻了一夜，又摔得昏头转向，早已身不由己。就这样随着风跑啊跑啊，后来总算在一条土路旁的草丛边停下来。这时小A已经昏过去了。
当小A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已被一只乌黑的小手紧紧攥着。这只小手把他递给杂货店老板。老板看了看，摇摇头，不肯收。小手倔强地举着。老板没办法，说：“你去那边的信用社换张新的来。不要怕，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于是小A跟着小手来到信用社。里面的人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小手和小A，不愿意换。小手又倔强地举着。里面的人好半天才伸出一只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手，用两片红红的指甲轻轻拈着小A，很嫌恶地把他扔进一只旧筐里。
小A的自尊心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现在毫无用处，成了一张废纸。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他在筐里躺了很长时间，才不胜羞惭地慢慢睁开眼睛，偷偷地瞟一眼落难的同伴，发现他们跟自已一样，也是又黑又脏，而且，他们都是缺胳膊少腿如何治疗白癜风偏方。而自已呢，饱经风霜，却没有落下任何残疾，虽然有些小小的伤疤。
小A不禁骄傲了，他的自尊心陡然树立了起来。
直到进入化浆池，小A始终是骄傲和自尊的。这一点，他的同伴都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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