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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玲珑 [打印本页]

作者: 北城稚柚。 时间: 2017-7-19 12:40 标题: 玲珑

玲珑

玲珑
　　
吉祥
　　
这个星期过得特别郁闷。女友父亲很严肃地跟我谈了一次，我顿时明白，是到了用钢筋混凝土来巩固爱情的时候。随后的几天，只要有空闲我就打开存折，我甚至用了放大镜，痛苦的是，房子的轮廓怎么也勾勒不出来，眼前只看得见一只中档抽水马桶。我厚着脸皮重庆白癜风专科医院给亲朋好友打求助电话，结果是，我差点儿说服自己把马桶打碎熬成羹一勺一勺地舀出去解他们的急。
昨天晚上我梦到了小时的伙伴玲珑。她比我小月份，小时候同住一个巷子。梦里我们都回到了小时候，出现在老家门口的小巷子里。我们主持完哥和堂姐的婚礼，然后在他们的主持下结婚。我们的家容易建极了，用瓦片在地面上划个四方形就成。结婚后，我和哥背起新娘住进各自的新家，用手拍着新娘的肚子不停喊：“结婚生娃，结婚生娃……”我们数到十下，堂姐就开始喊痛，哥等她喊到要出来了后拿起早就准备好了的石头塞进她怀里。接着轮到玲珑当妈。女人坐月子的时间稍长些，玲珑和堂姐都用手帕包着头，靠墙坐着，轻言细语地跟怀里娃娃说话。两家的交往很快热热闹闹地进行，我带妻儿先去哥哥家作客。哥伸出手，嘴里噼里啪啦放了一挂鞭后递给玲珑几张碎纸片，说是给孩子买衣服穿。堂姐忙着弄饭，她找来菜叶、青苔和灶灰分别用碎瓦片装着。我和玲珑都说：“姐，不要弄许多菜。”堂姐说：“没弄许多菜。”
醒来后我笑了，感慨还是童年好，生活如愿以偿，婚姻说实现就实现。带着这种感慨，我仔细地回想玲珑当时的样子。圆脸，浓眉，大眼，大鼻孔，两根又黑又粗的辫子，一身染红的土布衣裤，大嘴巴一天到晚话不停，当时的玲珑，就是这个样子。回忆使我兴奋而疲惫，后半夜竟是辗转反侧而过。
今天一早我打电话回家。我本是为了买房的事向父母求助的，电话接通后却想到五一节快到了，家里应该插早稻秧了，于是改问了这些情况。果然，爸说：“昨天开的秧门。”言下之意就是昨天已开始插田了。我感到惭愧，问他可需要钱，他犹豫了会说不要，又说如果不够可以去借点。我暗暗地叹口气，安慰他不要着急，我马上寄钱回去。最后，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玲珑。爸的声音轻松了许多：“她呀，下个月要结婚了。”
“结婚……怎这么快？”
“不结不行哪，肚子大了。”
“肚子大了？”
“是苟儿害的。”
“哪个苟儿？”
“你说哪个？屋里还有几个苟儿？”
屋里只有一个苟儿我当然知道。我只是难以相信玲珑会嫁给这个苟儿。因为这个苟儿，自娘胎下来两眼珠就长歪了方向，喜欢向左下方斜视，长大后心思跟着偏了正道，瞄上了偷鸡摸狗。这个老耗子现年五十一，比玲珑爸还长三岁，自诩一生中跑得最勤的是乡派出所。十年前他经人撮合总算娶回邻县的一个二婚头，可两人没过上一个月就分了。从此他更肆无忌惮，倦在娘老子留下的两间土屋里，昼伏夜出。他丝毫不认为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妥，还恬不知耻地宣扬，他对人民警察的感情比亲娘老子还亲。
爸及时讲述了事情经过。原来是苟儿在正月初一把玲珑骗上床诱奸了。屋里有个风俗，每年正月初一上午要互相串门拜年。玲珑也赶这趟热闹，进苟儿家的时候恰好没别人在，苟儿顿起了色心，就关起门，把她带进了卧室。
爸说前几天屋里才热闹啦。苟儿闻风躲了，家被砸成了一堆烂牛屎。玲珑哥从上海工地上赶回来，他有本事，一个上午就把苟儿揪出来，并带到祠堂饱打一天，一屋人都去看热闹。玲珑哥的本意是逼苟儿赔钱的，叫什么青春损失费。可是，苟儿家徒四壁，谁都知道除了土砖碎瓦外什么都赔不起。后来他们闹到村里，村里也调解不了。玲珑哥要上告乡里，苟儿还是怕了，说；我娶她，总行了吧。玲珑哥初始不依，后来一想也是。一则事情已经闹大，二则玲珑，除了配苟儿，也许还真的找不到男人。一家人合计后做出决定，认了这个女婿，前提是苟儿必须交一万块钱的礼金。经过讨价还价，苟儿熬了几个彻夜凑足一千块现金，写下皮肤病医院哪家好五千块的欠条，终于把丑闻变成喜事。
爸还绘声绘色地讲到，玲珑这上半年经常一个人躲在家里摸捏自己的和下身，脸上还露出怪怪的表情。家人发现后只是以为她在发春，并没怎么在意。直到这个月初他们才感觉不对，玲珑吃饭不行，而且呕吐得厉害。爸还讲到这上半年玲珑没事就在苟儿家附近闲荡，起初谁也没往这方面想……这个傻玲珑。
听爸讲述的过程中，我努力地保持平静心情。我似乎做到了。玲珑的不幸并没有激起我过度的悲痛，它很巧妙地把我带到童年，观看那时的玲珑　　
关于玲珑，我最早的记忆始于六岁。那年大年夜，一家人正在吃年夜饭的时候，玲珑忽然大笑，指着她爸说：“妈你看我大，猪吃食一样，耳朵直甩呢。”
“肉猪！”她爸立刻站起来打了她一耳光。
她妈却不以为然，望着她爷爷说：“有什么要紧，大早上不是……”
她哥马上接了句：“没擦成，玲珑跑去屙屎去了。”
她爷爷会意过来，追悔莫及地拍了下桌子：“造孽哟……”
那时候，屋里的老人每年不忘的一件事就是大年三十清早把他的未满十岁的孙辈全部喊醒，排成小队，领到自家茅房里，扯些干草扎成小草把（当时拉屎揩屁股就是那样干的），挨个将嘴巴擦一遍，为的是新年里小孩子即使说了不吉利的话做了不吉利的事也不会招霉运。玲珑爷爷追悔莫及是因为当轮到给玲珑擦嘴时，玲珑突然喊肚子疼，溜到隔壁茅房里去了，由于孙辈众多，他老人家大意失荆州，竟然忘了给玲珑补擦，以致酿成大祸。
玲珑妈弄明事情原委后马上变了脸，一下子把玲珑拽离板凳，按在地上捶打。玲珑的哭声很快传进我家。我说：“玲珑挨打呢。”爷爷一爆栗打在我脑门上：“吃你的饭！”
饭后我迫不及待地拿起靠在墙边的草龙，爷爷说：“干什么？今夜不准出去。”奶奶跟着说：“出去可以的。只是别去玲珑家。初七前你们都不要惹玲珑，尤其你金星，老是往人家房里跑什么……”
奶奶的瘪嘴鬼气森森，我仿佛看到，数不清的灾星霉神祸煞被哭声招来，纷纷往玲珑家里钻，往玲珑身上钻……
初一上午玲珑爷来我家时追悔莫及地谈起前晚之事。我因此知道了玲珑挨打原因。开始我很高兴多了一个嘲笑玲珑的理由，但是，玲珑爷左一个“瘟X生的”右一个“坟山尾出世的”又令我反感，我忍不住问：“得志爹，你这样骂人嘴擦过么？”玲珑爷的老脸顿时涨得跟猪肝似的。
“瘟X生的！”我爷爷一声怒喝，紧接着一爆栗凿过来。
不过，相对玲珑爷，他心情还是放松的。他安慰玲珑爷说：“别放在心上。他擦过嘴的。你就当臭屁一个。”所以，他教训我几句后没有深究。
我却时时感觉到爆栗的疼痛。我需要玲珑知道这个。奇怪的是接连几天我都没看见她。我偷偷地问妈，妈说：“关起来了。你要再惹事……”
初八上午玲珑终于出现在家门口，小母牛一样红着眼睛红犟着脑袋，看样子刚刚挨过打。哥碰了下我肩膀说：“她出来了。”我心虚地问：“碍事不？”
“初七过了怕什么。”
我呼地一声就走了过去。“哎玲珑，三十夜你鬼号什么？惹得我挨了两爆栗！”
“活该！”
我的右手立刻挥了出去。玲珑像早等着似的，双手精准无比地搭上我的耳朵。我刚刚听见她脸上的脆响，自己也张嘴尖号了声。
随后我们都被拖开，都在自家门边当着客人的面挨了好几分钟的扫帚柄。我愤愤不平，认为妈打冤了，与她产生了强烈的对抗，最后还提出分家，气得妈手中的扫帚跟台风一样吼叫。不过，由于爷爷年前的未雨绸缪，再加上初七已过，她倒不怎么担心我会影响新一年的好运。玲珑却不同，她又被关起来，一直到元宵后。十六晚上她家请来一个道士在巷口搭台作法，整整一夜，她披麻带孝跪在菩萨牌位前，第一声鸡叫传来时还被道士代表神灵掌了几下嘴。
那时的我懵懂无知，看到玲珑整夜地跪着时竟有种说不出的快感，还拿她肿胀的嘴巴开过玩笑。不过，我的仇恨也容易被化解。半个月后，她的一块饼干又让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她又成了无处不钻无话不说的野丫头。
不幸的是，那一年她爸几乎没看见振作过，他那对招风耳软踏踏的如霜打的冬瓜叶贴在脸上，年后才稍显生气。而且，神灵似乎不愿轻易宽恕罪过，惩罚三个月后说来就来。三个月后，他家的老水牛在耙田的时候突然疯跑，差点儿让耙齿穿了他脚板。他放下耙就回了家，洗脚上床，一睡就是五天。那五天，一到晚饭后我奶奶就被请过去喊吓。我奶奶喊吓在屋里是别人望尘莫及的好手。她年纪越大声音越圆润清脆，她的喊吓声一旦在屋里的上空响起，离体的魂魄马上归位，祥和安宁便雨露甘霖一般降临。令人意外的是，那五天，屋里一些闹烦躁的孩子纷纷给她喊好了，玲珑爸的病情却丝毫没有起色。第五天夜里，奶奶再次用蓝边碗舀满清水，取三根竹筷润湿后于水面垂直放下，竹筷叮地一声如墓碑样竖起。奶奶的眼里露出恐慌，说：“不用喊了。鬼吓得这么厉害，得去问仙姑了。”玲珑妈马上哭了，玲珑问；“妈，出了什么事？”她爷爷甩手一耳光打在她脸上，“瘟X生的！”奶奶心疼地说：“别打孩子，问题不在她。”
是奶奶的三寸金莲陪玲珑爷去问的仙姑。据奶奶北京白癜风哪家最好说，仙姑真的厉害，玲珑家的祖宗好几代都知道清楚明白。仙姑接着说，一切都是因为玲珑家得罪了一位祖宗。那位祖宗转世投胎和天蓬元帅一样，阴差阳错走了猪道，而且成了玲珑家的一只猪。祖宗猪嫌猪栏环境太差，想托梦改善改善又怕泄露天机，于是想了个猪法子：多屎多尿，而且专拣靠门的地方拉，把整个猪栏弄得屎尿横流臭气冲天。祖宗猪本以为会得到更周全的照顾，哪知情况更糟，招待他的，先是一顿棍子面砸得他皮开肉裂，然后是辱骂汤毒汁一样喷射，就连该他的食物，野草粗糠馊饭烂菜也变得不如以前那样定时定量。祖宗猪一怒之下干脆绝食，却被残暴地送到了屠刀下……
玲珑爷立刻想起前两年家里确实养过这么一头猪，后来因为不吃食提前卖了。可是，他一家人肉眼凡胎哪里知道那是祖宗转世？又急又怕的他当即对仙姑跪下请求指点迷津。
按仙姑的要求，道士又在搭台作法，不过地点换在屋祠堂门前。玲珑被要求洗了个澡，穿上过年的新衣服，然后被送进猪栏，接受猪的踩踏。我不顾家人的反对跑去看热闹。当玲珑躺在臭气熏天的烂泥上时，我还跟她开玩笑：“玲珑，你变成猪了。”玲珑没有说话，她眼里除了恐慌外还流露出一种热烈的虔诚。她肯定也被说服相信，她所做的，是神圣的救恕。当祠堂那边的鞭炮声传过来时，玲珑爷开始撵猪，两只猪开始疯跑。不一会，其中一只踩着了玲珑肚子，玲珑发出凄厉的尖叫。她爸肯定听到了女儿的尖叫，而且肯定得到了祖宗的宽恕，因为大伙抱着昏过去的和猪一样脏的玲珑回家时，他已坐到堂前。

作者: 代义莲 时间: 2017-7-19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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