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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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表哥就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了县一中。
所以那时我最崇拜的对象便是表哥了,就象军人崇拜拿破仑影崇拜周润发一样,并曾立志将来长大后一定要象表哥一样的用功、聪明。
除了崇拜,自然就是喜欢。
虽然我和表哥的年龄悬殊较大,但他却从不象其他表哥表姐那样老象神气乎乎一样对我不屑一顾似的,不象他们总用一种大人的世故将我看成一个小孩儿,每当我争着要与他们玩儿时,他们总说:“去去去,小孩子一边去”,好象小孩子天生就不配和他们玩儿一样。而每每这个时候,只要表哥在场,他总对我说:“来,小刚,和表哥一齐玩儿去,”这时我是多么高兴啊。
表哥很会玩儿,会用废纸折成能飞的直升飞机和能发出声响的冲锋,一大堆的废木块,到了他的手里,一忽儿便成了一架航模船,放在水中,还可以游动呢;他还会玩魔术,将一杯清水变成浑浊的水,将一块纸片不用火柴点燃;他的故事很多,象天上的星星地下的小草一样的多,而且全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什么“大禹治水”“惊弓之鸟 ”“刻舟求箭”等等。而爷爷讲的故事,总是翻来覆去讲了万儿八百遍的也就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之类的几个,要不就是从打书匠那里听来的几段,全没有表哥的新鲜有趣。每每我听表哥的故事时,总是如痴似醉,嘴巴张得如水瓢,鼻涕一直拖到地上。表哥还常常带我到山上辨认草,告诉我李时珍27年写《本草纲目》,还教我读数,写简单的字,等等。
于是我觉得只有和表哥在一起时才是最快乐的。
于是我便常常盼着表哥来。
可表哥却不能常来。因为他要读书。表哥读书是非常非常珍惜时间的。只有在假期的时候,表哥总要将我带到他家玩一阵子,和他一起在山上的瓜棚里守西瓜,一齐和他家的小狗抓刺猬。表哥告诉我,鲁迅也曾经和润土看过西瓜;还指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告诉我它们的名字和许多优美的神话传说。就这样,在我上学的时候便知道了鲁迅巴尔扎克北斗星牛郎织女等许多新奇的东西。
表哥很能干,这个我知道,只要他一卷起裤管露出那黝黑的肌肤时,便是一个道道地地不折不扣的庄稼把式。而且表哥驾牛耕田时就象他走路一样的又快又稳,他甩出的牛鞭的声音也只有爷爷才甩得那般的清脆响亮,象唱歌儿一样动听。锄头铁锹一旦到了表哥的手里头,也总是得心应手,开合自如,他一个清早便可以铲足以种一亩地的火土灰。表哥挑水的姿式尤其美,美得不好形容,偌大的水桶随着他的肩膀一晃一晃,荡起一圈圈好看的波纹,然而却可以做到滴水不漏,老长的一段路,可以一肩挑到屋,不换肩,不喘气。邻里亲戚都说表哥是个好孩子。
表哥总是笑着。可是每当别人夸表哥时,姨母总要长叹一声“唉,苦命的孩子啊?”,这时我便会捕捉到有几丝忧伤与痛苦从他那早熟的脸上掠过。
为什么呢?我总是不明白,决心将其弄个水落石出。
后来我便慢慢地发现了一个问题:表哥家只有他和姨母两
北京中联科白癜风医院具体解析预防常识个人。表哥没有爸爸吗?有一天我这样问妈妈,妈妈忧伤地告诉我,表哥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姨父,在表哥三岁那年的一次开山炸岩的意外事故中死去了。于是我便明白了姨母话中的“苦命”的真正内涵与表哥脸上忧伤和痛苦的真正原因。
于是打那时候起,便更加崇拜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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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便不再穿开裆裤了,因为我也象表哥一样的上了学,也就在那一年,
有谁知道眼角长白癜风严重么表哥连暑假也不来我家了。我问妈妈,妈妈说表哥明年就要考大学了,他要抓紧时间搞好学习,下期就要念高三了。
难道念高三,考大学的时候,连暑假玩儿的时间也没有吗?我真不明白。高三是什么呢?为什么高三就不许玩呢?那一定是一个很高很神秘的地方,我想。至于大学,倒是有些模糊的,因为爷爷每次总这样对我说:“小刚乖,好好读书,长大考大学,光祖耀宗”。
那个双抢季节,妈妈在忙完自家农活后,去给缺少劳力的姨母家插秧,我也跟了去。看见表哥,他果然没有时间,正在写什么,看见我来,苦笑了一下,扶了扶眼睛上的两个玻璃片,咧开嘴说了声:“小刚来了,哦,乖,要姨母给你弄点吃的东西”,便又一扭头扎进了他的书海纸洋中去了。我多么想再和表哥玩,要他给我再讲几个故事啊。可是姨母拉住我:“小刚乖,莫讨嫌,表哥要上高三考大学的,来,摘瓜吃去。”
哦,高三,大学,为什么要上高三考大学呢?不上高三不考大学那该多好玩儿啊。我这样想,真不明白他们都来是怎么想的。和表哥再也玩不成了,我只能远远地看着表哥,看他算题,算得汗流浃背,脸也挨着书本了。那一定非常辛苦,比表哥耕田还辛苦,我这样想,因为表哥在耕田时我也没看到他流这么多的汗。
表哥多么可怜啊,我突然觉得。
果然,整整一年,表哥没有来我家。一天,妈妈从他家回来,对爸爸说:“毅华没考上大学,差两分,”我看得到,此时,爸妈的脸上很凝重。毅华就是表哥,他怎么会考不起大学呢?听说他的成绩总是数一数二的啊。
良久,爸爸才长叹了一口气,“唉,毅华这娃思想包袱太重了”。
“听说他考数学时昏倒在考场上了的”妈妈说。
我听得模模糊糊,只是相信了,表哥没有考上大学,这是真的。
表哥此时一定很痛苦,我想。
我又升高了一级,要上三年级了,我好高兴啊,我能考得上大学吗?
我似乎比以前明白了一些什么。
表哥又读书了,读什么补习班。但此后很久便没听到过表哥的消息。
又是一年内最热的天气,妈妈终于捎来表哥的消息:差一分上线。这下我明白,表哥又没有考起大学。
这是真的吗?表哥到底怎么了呢?我问自己,他想表哥一定在伤心地流着泪水,他一定在大声地哭喊。这难道就上人们常说的“生活不公平”吗?
跟着妈妈去表哥家,带着我的成绩单和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我想表哥看见这些一定会高兴一下的,一定还会笑的,要是再看到表哥笑一下该有多好啊。
可是表哥不在家,我觉得太失望了。
“表哥呢?”我问姨母。
姨母凄惨地笑了一下,或许不能叫笑,只是脸上的皱纹痛苦地牵动了一下,“后山炸岩去了!”
“什么?!”妈妈身子猛然震动了一下,电触般地不知是问还是吼,似乎这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你怎么能让他去干这种活儿呢?”妈妈对着姨母吼一样地问道。
我突然想起来了,妈妈曾经说过表哥的爸爸就是炸岩死了的,啊,死!多么残酷的字眼啊,难怪妈妈发怒了。
“唉!孩子大了,不听话,硬是要去,说自己捞钱读书,那样虽苦了点,但钱多一点”,姨母呜咽着不说下去了。
只是泪水从姨母和妈妈的脸上淌下来。
我也莫名其妙地流了泪,不知为什么,可又似乎知晓一点什么。
很晚的时候,表哥才回来,拖着疲惫的身子与粗长的钢钎。我忙跑过去,想喊一声“表哥”,可这是表哥吗?凌乱的头发,油黑的面庞,无神的双眼,破烂的衣服,拖钢钎的手还粘着糊糊的血迹,我呆了。
“哦,小刚来了,舅娘来了。”表哥的脸皮勉强牵动了一下,便耷拉着头跨进屋里。
表哥刚才那也是笑吗?怎么比哭还难看呢?姨母、妈妈和我都没动,只呆滞地看着表哥跨进屋里,又倒在一堆的书本上面。
这时我看见姨母迅速将头别过去,发出一声痛苦的音符,妈妈也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我终于没有拿出奖状和成绩单。因为我明白表哥需要的不再是这些。
第二天,表哥又拖起钢钎,妈妈拉住他,“毅华,你就不要去干这危险活了吧。你要读书的钱,舅娘给你出了。”
表哥没做声,只见两行如历尽沧桑老人般的浑浊泪水滚了下来,挣开妈妈的手,便毅然地踏进了深深的大山。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表哥流泪,好伤心,这才真正领悟了一句诗:
男儿有泪不轻掸,只是未到伤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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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四年级的时候,开始知道表哥讲的故原来是书上写的东西。
“妈妈,表哥又读书了吗?”我问。
“读了,”回答仅仅是两个字。
我想表哥这次一定能考得起大学。我真希望结果能够这样,只有这样才能再一次看得见表哥的笑啊。表哥太可怜了。
就在我差点忘记表哥模样的时候,表哥突然来到了我家。很久没理的如鸡窝般的头发胡子,摘掉了眼镜如血红的双眼,漆黑而且有了皱纹的脸庞,又脏又破的衣服,一双穿了帮的球鞋。我都差点不认识他了,要不是表哥叫了我一声,我还真不敢怯怯地叫一声“表哥”的。
表哥怎么会成这样呢?我远远地靠在门边看着表哥。
“舅娘,我是来向您借钱的”,开门见山。
“哦,还借吗?好,我这就去拿,好多?”妈妈爱怜地问表哥。
“要交30块钱的考卷费”。
妈妈从里屋走出来,抽出一张50元面额的钞塞给表哥,又抽出三张10元面额的塞进他的手心,说:“毅华,这30块钱就交,这50无钱就做生活费,买点好吃的东西补补身子,”妈妈拔弄了一下表哥的头发,又问:
“回去过了吗?”
“没有”,表哥说,“有四个月没回去了,我怕回去,怕看见妈妈,我一看到她我就想哭,她为我心了二十二年,我这个没
白斑病会不会长在老人的面部呢用的蠢东西总找不到宽慰她老人家的地方,心里只想读书,考起大学来报答于她。可我 妈妈也哭了起来,但还是给表哥擦着泪,“毅华,好娃儿,别哭,啊,听舅娘话,不要紧的,会考得起的,其实考不起也不要紧的,要你舅舅给你找个事儿干,”妈妈宽慰着表哥。
靠在门口的我也呜呜地跟着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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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最热的天气(其实就是黑色的七月),我总觉得今年热得很奇怪,热得很烦燥,热得很不好形容。我总觉得有一种什么不祥的预感索绕在我的心头。
“毅华考起了,东北铁道学院,”特意去给表哥打探情况的爸爸一天回来,这么说。
“哦,谢天谢地,这下可就好了,”妈妈如释重负地说。吐出了一大口气。
最高兴的该是我了。表哥还是表哥,我心里头有说不出的高兴。我想表哥真了不起。哦,这下可以把我的成绩单和奖状给他看了,他一定会夸我很聪明,一定会兴奋得将我抱起来,嘻嘻。
然而事情总是出乎意料,而生活总是那么的残酷无情。
“糟了糟了。毅华这娃疯了!”从姨母家回来的妈妈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我和爸爸都愣了。
啊?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表哥考起大学了啊,怎么会疯呢?我不相信!
当爸爸妈妈拉起我奔向姨母家的时候,我还在迷糊地想着,不相信这会是事实,到了,老远就听到了吼叫,那是表哥的声音,不错。待我们进了屋,啊,事实击碎了我的幻想,表哥被人用粗粗的绳索绑在床上,泪水象泉水般地流着,同时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考起了,考起了,妈,我可以报答您了!”